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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本童话故事《风又三郎(2)》:
九月五日
第二天早上是雨天,第二节课开始,天空逐渐转亮,到了第三节课的下课十分钟时,雨终于停了。天空露出像是被刀刮出般的块块蓝天,鳞片似的白云,在蓝天下往东飞奔;山上,芒草丛中和栗子树上,也冒出蒸汽般的团团云雾。
"好啊!去!去!又三郎要不要一起去?"嘉助随即邀了又三郎。
"哎,那地方不能让又三郎知道的。"耕助在一旁嘀咕。
又三郎没听到耕助的阻止,回说:"去!去!我在北海道时也摘过。我妈还腌了两大桶呢。"
"你们要摘葡萄的话,也带我去吧!"二年级的承吉也来凑热闹。
"不行!怎能让你们知道那地方!那是我去年新发现的。"
一郎吓了一跳,稍稍沉下脸说:"哇呀!又三郎,随便摘菸叶是会被公卖局的人骂的!你干嘛不说一声就摘下?"
其他人也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着:
"哇呀!公卖局的人都会一片一片数着叶子,再记在帐簿上的。我不管啰!"
"我也不管啊!"
"我也不管!"大家异口同声叽叽喳喳。
又三郎涨红着脸,手里摇晃着菸叶,不知该怎么回答。过一会儿,才赌气地说:"我又不是故意的!"
"那房子是一年级的小助的家。"嘉助开口打圆场。
可是耕助本来就不愿意让大家知道自己发现的山葡萄丛,现在跟来一大堆人,就把气出在又三郎身上:"嘿!又三郎你说不是故意的,可是谁又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故意的?你还是把叶子照原样还给人家吧!"
又三郎很为难,沉默了一阵,才轻轻地把叶子搁在那株菸叶梗底下,说:"那我就放回原处好了。"
不过没人理睬他,迳自越走越远,耕助只好赶忙追上去。
"这地方是我发现的,你们不要摘太多啊!"耕助说。
"我要去摘栗子。"又三郎说完,随手捡起一块石头,往栗子树枝头上扔去。一颗青刺果应声而落。
又三郎用树枝剥开刺果,取出两个还未熟透的白色栗子。其他人都在忙着摘山葡萄。
"是风刮的。"又三郎在树上吃吃笑着。
耕助离开树下到别处继续摘着山葡萄。耕助已经摘了许多,东一堆西一堆,恐怕自己也会拿不动,整个嘴巴也染成了紫色,看上去好像大了一圈。
"够了吧,就摘这些回去吧。"一郎说道。
"我还要摘!"耕助回说。
这时,又是一阵水滴哗啦落在耕助头上。耕助吃了一惊,抬头往上看去,不过这回树上没有又三郎的身影。
"是风吹的!"
大家哄笑了起来。
"又三郎,一定是你摇了树枝的!"
大家又是一阵哄笑。
耕助愤愤不平地望着又三郎,过一会儿才说:"又三郎!这世界要是没有你多好!"
又三郎狡赖地笑着回说:"耕助啊,真是对不起喔!"
"对不起啦!可是你刚刚实在是太欺负我了。"又三郎眨了眨眼睛,有点过意不去地辩解着。不过,耕助怒气未消,又重覆着同样的话:"哇呀!这世上要是都没有又三郎风的话多好啊!"
这回,又三郎感到有趣起来,便笑出声问道:"你说这世界上最好没有风,那你说说看没有风比较好的理由,一个个说出来吧!"又三郎学着老师的模样伸出一只指头。
"再来呢?再来呢?"又三郎兴致勃勃地追问。
"再来是折断树枝,刮倒树木!"
"还有呢?还有呢?"
"把房子刮垮!"
"还有,还有,还有什么?"
"把灯火吹灭!"
"然后呢?然后是什么?"
"把人家帽子吹走!"
"再来呢?再来还有什么?"
"也吹走斗笠!"
"再说!再说!"
"再来是......把电线杆刮倒!"
"还有没有?还有没有?"
"还有掀坏了人家屋顶!"
"哇哈哈!屋顶是房子的一部份呢!怎么?还有吗?还有吗?"
"还有......还有......把油灯吹灭!"
"哈哈哈哈!油灯是灯火的一部份!就这些吗?嗯?还有没有?快说,快说啊!"
耕助涨红了脸想了一阵,好不容易才又想出一个:"还把风车吹坏!"
又三郎这回笑得差点从树上跌下来。其他人也都笑起来。笑着,笑着,简直无法停下来。
又三郎又大笑起来,笑得眼泪都流出来。耕助也因为刚才被又三郎追问得昏头昏脑,不知不觉中一肚子怨气早已消了,竟跟着又三郎一起大笑起来。
又三郎前嫌尽释地向耕助道歉:"耕助,对不起啊,刚刚是我恶作剧的。"
九月七日
早上阴湿大雾漫天,学校后山只看得出轮廓。今天也是从第二节课开始,雾逐渐散去,天空不久便呈现出一片蔚蓝,似火的骄阳也露出头脸来。中午,三年级以下的小朋友们放学后,气温高得犹如盛夏。
一放学,大家立即朝河的下游出发。嘉助对又三郎说:"又三郎,一起去游泳吧!低年级的大概早就去了。"
因此又三郎也跟在大家身后。
"喂!"几个先到的孩子们,看到一郎一行人,光着身子挥动着双手招呼着。一郎与其他人,争先恐后地穿过岸边的合欢树林,一到河边便脱掉衣服,一个个扑通扑通地跳进水中,双脚轮流拍打着水面,排成斜队游向对岸。
又三郎也脱掉衣服跟在最后面。游到一半,竟张口大笑起来。
已经游到对岸的一郎,湿头发紧贴在头上,样子很像一头海豹。他双唇冻得发紫,浑身打着哆嗦问:"又三郎,你在笑什么?"
又三郎也浑身打着哆嗦从水中上岸,回说:"这河水太凉了。"
"我是在问你笑什么?"一郎又问。
"我是在笑你们的游法很奇怪,为什么双脚要那么用力拍打水面?"又三郎说完又笑起来。
"要玩!要玩!"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叫道。
"那我就从那棵树上丢过来。"一郎边说边跑到断崖边,像猴子般爬到从断崖中腰伸长出的皂荚树树上。
"要扔了!一、二、三!"一郎说着就把那块石头扔进水潭里。
大家从岸边抢着一头跳进水中,像一只只灰蓝的海濑钻进河底去捞石头。不过,每个人都还未到河底之前就因为憋不过气,又浮到水面来,轮流往上空喷出雾般的河水。
一郎见状,在树上压低了嗓门对大家叫道:"炸鱼的来了!都装作没看见,也别摸石头了,赶快退到下游去!"
于是大家尽量不回头,一齐游向下游。
一郎在树上用手掌遮住额头,再仔细观察了一阵子,接着跳进水潭,潜进河中,不一会儿就追上大家。
"装作不知道,玩我们自己的。"一郎又吩咐。于是大家有的弯腰去捡磨刀石,有的去追赶鹧鸪,装作根本没注意到那四个大人的样子。
水潭对岸那四个大人之中,有个在下游当矿工的庄助,环视过四周后,便在河滩碎石地上盘坐了起来。然后悠闲地从腰间取出烟袋,叼着烟管,大口地抽起烟来。大家正感到纳闷时,又见他从腰间围兜里掏出一样东西。
一郎急忙摆手制止大家别出声。庄助不动声色地将烟火移向那样东西。站在他后面另一个大人,立刻下水张开了鱼网。庄助沉着地站起身,一脚跨进河里,随即将手上的东西远远抛到皂荚树下的水中。不一忽儿,只听轰隆一声,水面骤然隆起,四周有一阵子回响着刺耳的爆炸声。对岸的大人们,全都下了水。
不久,耕助便抓到一尾上游漂下来的露出鱼肚小指般大的杜父鱼。在他身后的嘉助,嘴里发出吸吮西瓜汁时的嘶嘶声。原来他抓到一尾六寸长的鲫鱼,高兴得涨红了脸。其他人也陆续地抓到鱼,个个兴奋得手舞足蹈。
"别出声!别出声!"一郎警告着。
这时,从对面的河滩,又跑来五、六个大人,有的光着上身,有的只穿着汗衫。后面还有一个穿着网状汗衫的人,像电影里的人物一样,骑着一匹无鞍的马,一直线赶了过来。这些人都是听到爆炸声赶来看热闹的。
庄助双臂抱在胸前,观看着大家捉鱼的光景,过一阵子后,说:"怎么没什么收获?"
这时,又三郎不知于何时溜到庄助身边,将手中两尾不大不小的鲫鱼扔到河滩上,叫道:"这鱼还你!"
又三郎不吭声又回到大家身边。庄助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又三郎的背影。大家见状,笑翻了天。
庄助默默地往上游走去。其他大人也跟在他身后。那个穿着网状汗衫的人,再度骑上马,飞奔而去。
大伙儿用石头在河中砌了个小水坑,把捉到的鱼放进去,这样即使昏死的鱼又活过来了,也逃不掉。然后,他们再到上游,爬到那株皂荚树树上。气温愈来愈热,合欢树也像在盛夏骄阳的照射下般,筋疲力竭地垂下了头。天空,更是蓝得像一潭无底深渊。
果然有个鼻子尖得出奇、穿着西装、脚上一双草鞋的男人,用手中一根像拐杖的东西,正在大家的鱼坑里不停乱搅着。
"啊!他是公卖局的!公卖局的!"佐太郎叫道。
"又三郎,一定是你摘的叶子被他发现了,要来抓你的。"嘉助在一旁说。
"管他呢!我才不怕!"又三郎咬着嘴唇回道。
"大家快把又三郎围起来!快围起来!"一郎吩咐着。
大伙儿让又三郎躲到中央的树干上,其他人分别围坐在四周。
"来了!来了!来了!"大家都屏住气。
可是那个男人好像不是来抓又三郎的,只见他穿过大家眼前,迳自走到水潭上游的浅滩边。看样子是想渡河,却又不马上就过去,好像是在河里清洗着他那双沾满泥土的草鞋和绑腿,来来回回地走来走去。大家见状,逐渐忘却刚才的恐惧,反而开始觉得看不过去。
一郎终于忍不住说:"我先喊,等我喊完,再数着一、二、三之后,你们再喊。我们老师经常说,不能弄脏河水!一、二、三!"
"我们老师经常说,不能弄脏河水!"
尖鼻子的男人像吸烟时那般掀着两片嘴唇问:"这一带的人都喝这里的河水吗?"
"我们老师经常说,不能弄脏河水!"
尖鼻子的男人有些为难,再度问:"不准人在河里走吗?"
"我们老师经常说,不能弄脏河水!"
那个男人好像想掩饰自己的慌张,故意慢吞吞地渡过河,再摆出一副攀登阿尔卑斯山的姿势,斜穿过露出黑黏土与褐色砂砾的断崖,消失在崖上的菸草田里。
大家也觉得又三郎和那个男人都白白虚惊一场,有点过意不去,一个个从树上跳下,游上河滩,再用手巾包着鱼坑内的鱼,或抓在手中,各自回家去了。
九月八日
第二天早晨,上课之前,同学们在操场有的玩单杠,有的玩藏棒游戏。佐太郎来得有点晚,他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不知道装有什么东西的箩筐。
"什么?什么?什么东西?"大家一窝蜂跑过去探看。
佐太郎却用衣袖把箩筐遮住,匆匆走到学校后面的岩洞。大家也追了上去。一郎往箩筐内一看,当下变了脸色。因为箩筐内是用来让鱼晕厥的花椒粉,这种捕鱼方法和用炸药炸鱼一样,都会被警察查办的。佐太郎却把箩筐藏在岩洞旁的芒草丛中,再若无其事地回到操场。
上课铃响之前,同学们都在小声议论着这件事。
一行人快步穿过弥漫着村里祭典时那种瓦斯气味的合欢树树林,来到皂荚树下的水潭边。东方天际,耸立着夏日特有的团团积雨云,阳光下的皂荚树看起来像是闪烁着绿光。
低年级的孩子们兴奋得涨红了脸,推推挤挤地围在水潭边。平吉等三、四人已经游到皂荚树下等着。
"鱼怎么不浮上来!"耕助叫了起来。佐太郎动了一下身子,依然专心地盯着水面。
"没有鱼浮上来呢!"平吉在对面的树下也叫着。
结果,其他孩子们也跟着你一言我一语地嚷起来,一个个跳进水里。
佐太郎觉得很没面子,蹲下来注视着水面,最后还是站起来提议:"来玩捉迷藏吧!"
"好啊!好啊!"大家都从水中伸出手准备划拳。
正在游泳的人也急忙游到水浅的地方,站起身伸出手来。一郎从河滩上跑过来,一样伸出手。接着一郎把"家"定在昨天那个尖鼻子攀过的崖下,一处滑溜的泥坡上。只要跑进这个"家",当"鬼"的人就不能抓他。然后大家开始划拳,规定只能出石头、布。可是悦治却出了剪刀,被大家取笑了一番,还当了鬼。
最后,剩下又三郎一个人当鬼。又三郎很快就抓到吉郎。其他人都聚在皂荚树下。又三郎对吉郎说:"吉郎,你从上游追下来。"说完,自己却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。
吉郎张着大嘴伸开双手,从上游追到崖下的泥地来。大家准备跳下水潭,一郎则爬到一株柳树上。这时,吉郎因为脚上沾满了上游的泥巴,在众人面前滑了一个大跤。大家高声呼叫着,有的从吉郎身上跃过,有的跳进水中,纷纷逃到上游那个青泥坡的"家"。
又三郎本来就有点不高兴了,这下更火大,回说:"好!你等着!"说完纵身跳进水中,拚命向泥坡地游去。
又三郎那头红发在水中激起朵朵水花,双唇因浸水太久冻得发紫,众人们见状竟有些害怕起来。再说,泥坡上本来就很狭窄,无法容纳全部的人,而且又滑溜溜的,站在上面的人得紧紧拉住下面的四、五人,才不致让他们滑进水中。一郎站在最上端,不慌不忙地召集大家好像在商量什么事。其他人都凑头过去听着。
低年级的孩子都跑到碎石滩上了,只有又三郎孤单地站立在皂荚树下。
不知何时,天空竟然乌云密布,柳树也显得白晃晃的,山上的草丛更是一片昏暗,四周的景象变得很恐怖。
不一会儿,上野原那一带突然传来轰隆雷声。紧接着是一阵骤雨疯狂地袭来,夹杂着山洪爆发时那种响声。强风也吹得呼呼作响。水面上溅起无数水花,根本分不清哪里是水面哪里是石块。
大家赶忙捡起岸边的衣物,逃到合欢树树林中。又三郎看似开始感到害怕,也从皂荚树下钻进水中游向众人的地方。不知是谁先叫起来:"大雨哗哗雨三郎狂风呼呼又三郎。"
其他人也跟着齐声喊道:"大雨哗哗雨三郎狂风呼呼又三郎。"
"不是!不是!"大家异口同声回答。
平吉一个人站出来强调:"不是!"
又三郎惊恐地望了一眼河面,咬着失去血色的嘴唇,说:"那到底是什么声音!"身子依旧打着哆嗦。
众人们等到骤雨间歇的时候,才各自回家去了。
九月十二日 第十二天
呼!呼隆!哗哗!呼!
狂风呼啸
吹落了青核桃
也吹落了酸木梨
呼!呼隆!哗哗!呼!
从梦中惊醒过来,才发现屋外刮着狂风,连山林也在怒吼。朦胧的黯青色晨光,洒满在屋内纸门、搁板上的灯笼箱上。一郎急忙系好腰带,穿着木屐走到屋外,经过马厩前打开边门,一阵夹着冰冷雨滴的风迎面扑来。
一郎从井里打来一桶水,抹抹擦擦了厨房后,再拿出铝面盆,胡乱洗了几把脸,又从厨柜端出冷饭和味噌,埋头囫囵地吃了起来。
"一郎,汤马上就好,你再等一会儿嘛。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去学校呢?"一郎的母亲往煮马料的炉灶边加柴边说。
"嗯,又三郎可能会飞走。"
"又三郎?是鸟?"
"不是,是个叫又三郎的家伙。"
一郎狼吞虎咽地吃完饭后,草草地洗了碗筷,抓起挂在厨房钉子上的油纸雨衣,拎着木屐,光着脚跑去找嘉助。嘉助才刚起床,见到一郎说:"我这就吃饭去!"
一郎在马厩前等他。
不一会儿,嘉助披着蓑衣出来。
两人顶风冒雨,身上都湿透了,好不容易才到学校。教室里空无一人,四处都有雨水从窗缝渗进来,地板上淹了一层水。一郎环视了教室一周,对嘉助说:"嘉助,咱们把水扫出去。"说完,找来棕榈扫帚,把地板上的水扫进窗下的排水孔。
"来得真早啊!你们在打扫教室吗?"老师问。
"老师早!"一郎先道。
"老师早!"嘉助也跟着道早,接着又问说:"老师,又三郎今天来不来?"
老师想了想,回说:"又三郎是高田同学吧?高田昨天已经跟他父亲走了。因为是星期天,也就没和大家打招呼。"
"老师,他是不是飞走的?"
"不是,是公司来电报催他父亲回去的。他父亲大概还能再来一趟,高田恐怕就要留在那边上学了。那边还有他妈妈在。"
"据说这里的矿脉暂时不开采了。"
"不是这样的!那家伙肯定就是风又三郎!"嘉助高声大喊。
这时,值班室传来一阵声响,老师拿着圆扇匆匆赶了过去。
一郎和嘉助立在原地面面相觑,像是在窥探对方此时此刻的心情。
风,还在刮。玻璃上沾满了雨滴,一片模糊,窗户仍在咯嗒咯嗒作响。